真实身份 第七章 真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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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轻快地播放着父亲喜爱的歌曲,是披头士乐队的“Help!”,握着方向盘的父亲只有在“Help!”的部分会跟着一起唱。

后座的舞放空地望着车外。车子驰骋在关越高速公路上,两旁不停延续着一成不变的单调风景。

他们已经在车上晃了两个小时,还有多久才会抵达茨城的家呢?如果能在天黑前回家就好了。

“来,最后一个。”坐在副驾驶座的母亲回头,递来一块三明治。

“不用了。”舞拒绝。

“这个是夹了芝士的哦,你不是喜欢芝士吗?”

“我已经很饱了。”

“我要吃。”父亲插嘴道,母亲将三明治塞到父亲口中,父亲的“Help!”因此停了下来。

“对了,老公,你有先好好打扫家里吗?你之前不是还说连走路的地方都没了?这么久没回家,家里脏兮兮的话很讨厌欸。”

“我昨天花了一整天打扫。”父亲边嚼着三明治边含混不清地说,“衣服也洗了,地板也擦了。”

“啊,了不起。冰箱里有菜吗?”

“只有啤酒。”

“我就知道。路上要去一趟超市。”

这一个半月来,父亲都是一个人生活。因为舞和母亲一起回了位于富山的外婆家。

因为离得远,所以之前舞和外公外婆没什么交流,不过一个半月来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舞和外公外婆变亲近了,所以今天早上分别时她非常感伤。外公外婆似乎也一样,还跟母亲开玩笑:“把舞留下来,你自己回去吧。”

这次回乡,令舞体会到血缘的羁绊以及家人间强韧的联系。外公外婆待外孙女慈爱又温柔,一次也没提过那件事。

舞稍微降下车窗。风灌进车内,吹拂她的头发。风里有股秋意初始的香气。

令日本长时间陷入疯狂的奥运会和残奥会似乎平安无事地落幕了。但舞几乎不晓得比赛的结果如何。好像有日本人拿到了金牌,但别说是选手的名字,舞连那是什么项目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舞没看过一眼电视,甚至连手机都关机了。在这之前,她无法想象没有手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过人没有了手机还是能活。应该说,她觉得那样的生活更多彩多姿。

不过,这一切也都到今天为止吧。她又要开始跟之前一样的生活了吗?不,她能回到跟之前一样的生活吗?

家门前似乎已经没有媒体记者的身影了。事情刚发生时,情况非常惨烈。媒体即使面对父亲的破口大骂、警察的警告也没有减缓攻势。舞从窗帘缝隙觑向屋外的瞬间几乎要被镁光灯闪瞎眼。

舞睁开眼时,车子已在埼玉县内奔驰。她好像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子就这样开了一会儿,最后下了筑波牛久交流道,进入国道六号。西边的天空一片火红,将熟悉的景色染得红通通的。

这样的光景令舞有点窒息,有种被拉回现实的感觉。

途中,他们顺道去了大型超市采购。父亲和母亲各问了一次“有什么想要的吗?”,舞回答没有。

就这样,他们到家了。看着从小到大居住的两层楼住宅,舞有种奇妙的怀念感,心头涌起一股感慨,仿佛好几年没回家了似的。

打开门,踏入玄关的瞬间,这种感觉更浓厚了。不,舞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来到别人家的感觉——不,不是这样的,是过去一直存在的味道消失了。

因为波奇不在。

在那件事发生期间,波奇在这个玄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父亲和母亲接到警方通知赶往青羽,波奇被留下来看家。

然后它死了。临终前家里没有一个人在它身旁,波奇孤独地迎接了死亡。“一定是波奇救了舞的命。”父亲说了这样的话,好像是指波奇替舞承受了灾厄。

“舞?”

跨过门槛的母亲回头叫她。舞穿着鞋子呆立在玄关。

“波奇不在了。”

舞喃喃自语。

母亲赤着脚跑向脱鞋处抱住舞。耳畔是母亲的啜泣声。父亲也将抱在一起的舞和母亲拥入怀里。父亲也在哭泣。

两人一直在忍耐吧,父亲和母亲不停流下泪水。

舞哭不出来。明明想哭却哭不出来。明明有很深沉的悲哀和失去感,却不知道该怎么流眼泪。

发生那件事以来,舞一次也没哭过。波奇死了却哭不出来,自己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父母亲的哭声回**在玄关,久久没有停止。

隔天早上送父亲出门上班后,舞和母亲正喝着茶,门铃便响了。母亲神情戒备地站起身,瞪着安装在墙壁上的对讲机的屏幕。或许是媒体又来了。

“啊,这个人。”

母亲低语,看向舞。

舞也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她看向屏幕,倒抽了一口气。屏幕里是穿着西装的四方田。

“他是青羽的人吧?”

母亲会认识四方田,代表他们在事发时见过面吧。

可是,四方田来做什么呢?自从那件事后,舞和四方田没有再见过面。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还是妈妈出去吧?或是当作我们不在家也行。”

舞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接着走向玄关。

舞打开门现身后,门外的四方田神情肃穆地向她行了一个礼。舞也低头鞠躬。

“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舞在玄关接下煎饼礼盒,带四方田走进家里。

“你心情稍微好点了吗?”

四方田表情僵硬地说。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母亲正在厨房帮他们泡红茶。

舞点点头。

“太好了。”四方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是昨天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来拜访时令尊告诉我的,不过,他希望我能暂时让你静静。但我有事想尽快跟你说……突然跑过来,很抱歉。”

舞摇头。“你该不会也打了电话或是发了消息吧?”

舞的手机现在还是关机状态。

“嗯。但你别介意,我知道的。”

母亲将红茶端了过来,在四方田和舞的面前各摆下一只杯子后,拉开舞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之后,四方田说了青羽的状况。青羽如今虽然恢复了本来的生活,但据说事发后关闭了两周。因为前来采访的媒体络绎不绝,那根本不是一个能过正常生活的环境。其间,他们将入住者安置在各自家人的家中。

“所有人的家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已经到‘极限’了,让人觉得有点哀伤,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入住者的亲属当初就是因为自己无法看护才会委托青羽的,这真的是没有办法。实际工作后,舞非常明白看护工作的辛苦。这跟家里有婴儿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大家现在都已经回青羽了吗?”

“除了鹫生爷爷和井尾太太,其他人都回来了。”

只是听到井尾这个名字,舞的身体就紧张起来。

“鹫生爷爷在女儿那里,似乎没有再回青羽的打算,他女儿也说会继续照顾父亲。不过他女儿以前非常讨厌鹫生爷爷。你看,鹫生爷爷的家人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对吧?”

“啊,这么说的话……”

“据说是因为他以前身体还健朗的时候任性妄为,总是给家人添麻烦。鹫生爷爷也说过自己是自作自受。所以这次回去,好像成了一个父女俩彼此靠近和修复关系的契机。”

舞模棱两可地点头,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想。

“有趣的是,鹫生爷爷不在后,最寂寞的人是多梅奶奶,她问了好多次:‘那个老头子什么时候回来?’”

之后,四方田还讲到其他入住者的近况以及老板佐竹也去第一线帮忙的事。不过,关于井尾由子的事,他只字未提。四方田说有话想跟舞说,但一定不是这些事吧。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

“四方田先生,不好意思,”身旁的母亲插嘴道,“时间差不多了。”示意他离开。

“啊,不好意思。”四方田看了一眼时钟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站起身。

舞和母亲跟在前往玄关的四方田背后。所以,他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四方田先生。”

母亲在玄关喊住穿好皮鞋的四方田。

“很抱歉,请让舞辞去青羽的工作。”

母亲擅自说道。舞明明没有跟母亲讲过这种话。

不过,舞没有否定。她已经不可能再到青羽工作了。

四方田顿了一下,点点头。

“我和丈夫都非常感谢青羽。舞这孩子休学回到家里后,有一阵子都很没精神。可是,自从得到青羽的工作机会后,每天都生龙活虎,总是跟我们说今天发生了这个又发生了那个的,眼神充满了光彩,我们也很欣慰。只是,发生了那种事,身为母亲,我不可能让女儿再回到那里工作了。”

“嗯,我了解了。”

“真的谢谢你们的照顾——来,舞也说几句吧。”

“……谢谢大家的照顾。”

舞说出口后觉得很难为情。她这样子不就成了一个爱撒娇的大小姐了吗?什么话都让母亲说……自己在干吗啊?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这或许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她是个小孩,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力。

最后——

“小舞,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

四方田直直伸出手,要和舞握手。

舞回握,感觉掌心有股异物感。掌心里有什么。四方田递给她某个东西。

舞看着四方田的眼睛,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那么,打扰了。”松开手后,四方田走出屋外。

之后,舞立刻前往厕所。她关上门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折成四折的便笺纸。

吃完午餐,舞穿了件薄款连帽T恤离开家里。她跨上久久未骑的自行车,骑向最近的车站。

舞跟母亲说自己要去散步。可是母亲还是一脸担心地说:“等你爸爸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但舞以“我想一个人”拒绝了。

他究竟会跟自己说什么呢?踩着踏板,舞的脑海里思考的都是这件事。

四方田交给舞的便笺纸上只写了“下午两点SOEDA咖啡”,意思就是要舞这个时间去那里吧。

SOEDA咖啡是间纯手磨咖啡店,位于舞他们家最近的车站旁。舞曾去过几次,那里有种古典宁静的氛围。大概是因为这样,很少有舞这样的年轻人去那里。

舞将自行车停在店门前。当啷啷——一推开门,门上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才踏进店里,咖啡和香烟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舞停下脚步。四方田坐在靠里面的座位,身边还有其他几名男女:一袭深蓝色老旧西装的中年男子,穿着灯笼工作裤、头发往后抓的年轻男人,身材有些丰腴、没怎么化妆的中年女子,穿着优雅简约、年过三十的女子。

这是一个感觉不太协调的组合。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看到舞的四方田倏地起身,向她举起一只手。

舞戒备地走了过去。

“你来啦。谢谢。”四方田说。

“那个……”舞环顾在座的其他四人一圈。

“这些人是……呃,该从哪里说起呢。总之,你坐这边。”

在四方田的邀请下,舞缩着身体坐了下来。

“你要喝什么?”

舞摇头。

“喝一点吧。橙汁可以吗?”

四方田擅自帮舞点了杯橙汁。

这四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他们看向自己的视线好可怕。

老板立刻端了一杯橙汁过来。老板离开后,四方田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

“这几位是为了救樱井——不是,是镝木庆一而聚集在一起的人。”

舞抬起垂下的脑袋。救——?

“那件事发生三天后——”

有位自称律师的男子联络四方田。由于对方说想见面,四方田便前往对方指定的场所。抵达后看到的就是现在在这里的四人。舞斜对面的中年男子似乎就是那位律师,名叫渡边。

“我起初也是半信半疑,老实说,是完全不相信。但是听了大家的话,我开始认为,镝木庆一或许——”四方田盯着舞的眼睛,“真的是无罪的。”

无罪——舞的头瞬间晕眩。

“详情就由我来说吧。”

渡边接道,向舞探出身子。他简单地自我介绍后问:“请问,关于整起案件,你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问我到什么程度我也……”舞一回答,渡边便垂下头说了句“唉,抱歉”,重新叙述了案件的概要。

舞一边听渡边说话,一边觉得自己可能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虽然想不起来,但她的确在某个地方看过这张脸、听他说过话。

“——因为上述状况,镝木庆一被判处死刑。然而,把他当凶手的检察官所提出的证据全都只是情况证据。所谓的情况证据跟直接证据不同,是为了认定待证事实、经过推理的证据。也就是说,只不过是让人觉得事实应该是这样的材料罢了。不过当然啦,即使只有情况证据,但若能有力推认出犯罪行为的话也会判有罪。”

此时,渡边坐直身躯。

“但是,对于那些情况证据,镝木庆一全都可以提出十分恰当的反驳。我照顺序说。

“其一,是他在被害者家附近行走,而该处距离他所住的‘人之乡’十分遥远这一点。这只是因为他错过了回家的公交车,看书又是他的兴趣,才想既然如此就拿来当作看书的时间罢了。我去问了从小看着庆一长大的保育员,对方可以做证,庆一从小就有边走路边看书的习惯,尽管跟他说这样很危险,叮咛过好几次,但他就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其二,是他进入素不相识的被害者家里。这是因为他听到遇害男性的母亲发出不寻常的哭声。虽然检察官说什么就算这样也不会随便去别人家这种浑话,但若是我处于相同情况,或许也会多管闲事吧,更不用说是庆一了。他是那种无法对有困难的人见死不救的个性。啊,还没跟你说,我们所有人都认识庆一。我们是他在逃亡过程中分别认识的,虽然时间不长,却曾经很亲近。”

舞迅速看了其他三人的脸。

“其三,作为凶器的那把鱼刀上验出了镝木庆一的指纹。这是因为刺在遇害男性身上的刀子是他拔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遇害男性的母亲企图帮助当时尚存一息的儿子,动了一下那把刀子,导致遇害男性出血增加,陷入更危险的状态,他才会不得不采取那样的行动。拔刀后,他进行急救处置,拿毛巾堵住伤口,阻止出血。实际上,当时用的毛巾掉落在现场,但检察官说那无法成为他进行了紧急处置的证据,法官们似乎也都认同。”

渡边露出愤慨的表情。

“接下来是第四点,镝木庆一的衣服上验出了三名被害者的血液。关于这点,是在刚才说的急救处置时,沾到了遇害男性的血液,而遇害女性与男童的血液,则是因为踏入现场的警察朝庆一举枪,他吓了一跳跌坐到地板上时沾到的。之后,警察命令庆一趴在地上,他便服从指令。现场地板流有一整片被害者的血液,衣服沾有被害者血液是理所当然的事。关于这部分,当时的警察也做出同样的供述,不过,这名警官说自己踏进现场时镝木庆一已经浑身是血。但这点很奇怪,因为庆一当时穿的是黑色制服,即使上面沾有血液也不明显,应该无法一眼就辨识出是否浑身是血。这只不过是因为庆一在做急救处理时突然用手去擦额头上流下来的汗,脸上染了血,该名警察才会有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此外——”

舞想捂住耳朵。这些事——她全都知道。因为,是镝木庆一本人讲给她听的。

“——而这一切,镝木庆一都有在法庭上控诉过,这才是事情的真相。然而,他的呐喊却传达不出去。一定是因为他曾经认过罪。关于这点,我敢肯定律师一定有问题。负责此案的律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无罪判决,从头到尾的目标都只是避开死刑。只要威胁说不认罪就会被判死刑,无论是谁都会咬牙接受。何况,他当时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虽然我以一名律师而言绝对称不上优秀,但这件事我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我想为他辩护。”

舞想起自己在接受保护后被带到警局的事。她将自己成为人质时和镝木庆一交谈的内容、他所采取的行动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结果负责的刑警带着同情的表情对舞这样说:“他是想拉拢你。”

“镝木是令人害怕的高智商犯罪者。那家伙就是靠着乘虚而入、控制人心才一路逃亡到今天的。”

那么,一切都是谎话吗——

“嗯,全都是天大的谎话。”

舞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是黑是白,正义抑或邪恶,完全不明白。

同时,她也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

即使镝木庆一是无罪的,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应该被拯救的当事者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小舞,小舞。”

四方田拍了拍舞的肩膀,舞回过神。

“你还好吗?看你在发呆,要不要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舞摇头。她其实想回家了。事到如今,跟她说这些又能怎么样?这些人说想要救镝木庆一,但人都死了要怎么救呢?

“所以,你实际上是怎么想的?”

此时,头发往后抓的年轻男子向舞问道,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根点燃的香烟。

“你觉得是那小子干的吗?”

舞微微倾首回答:“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我是在问你是怎么想的。”

“……”

“这女人是什么情况?”

男子哼笑了一声,叼着香烟。

“和也。”尽管渡边要他注意分寸,被唤作和也的男子却不以为意。

“你如果没办法相信我们就算了。你回去吧,这样只是浪费时间。”他下巴朝店门口的方向示意。

“你相信他是无罪的吗?”舞问。

“不相信我会在这种地方吗?”和也哼了一声,“我是没办法像渡边律师一样说那些很复杂的话啦,但我知道,勉三不会杀人。”

和也说得斩钉截铁,将烟吐向天花板。

“和也他啊,在帮我们募集联名书。”渡边帮腔。

“联名书?”

“他一个一个去拜访相信庆一无罪的人,请他们签名。虽然现在是个网络社会,但亲笔签名还是很有力量的。”

“我过去因为这个吃过苦头,所以很清楚它的力量。”和也搓了搓鼻子,“渡边律师才是,你不是还在视频网站上努力吗?”

舞想起来了。对了,渡边就是那个在视频网站上一个人对着镜头说话,说镝木庆一的判决是否言之过早的男人。

“我也是因为网络视频吃尽苦头,亲身体验到它的可怕和威力,既然如此,没有不利用的道理啊。”渡边露出自嘲的笑容,“对了,这边这位近野节枝太太是在全国奔走演讲。”

听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中年女子急急忙忙在胸前挥手。

“我只是担任救心会受害者协会的代表,在集会的时候跟大家说,救了我们的人是镝木庆一而已。”

“之前我在外面听你演讲时,你还单手拿着麦克风大喊‘绝对要赢得无罪判决——’”

“哎呀,那是因为我太激动了。”近野节枝满脸通红,“不过,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那孩子会杀人。因为,尽管可能会暴露身份,但那孩子却不惜冒险也要让我们清醒过来啊。这么做明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就在那个时候,我听渡边律师说到冤枉的事,之后就坐立难安——”

“赢得无罪判决要做什么?”

舞打断近野节枝的话,音量大得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吧台里的老板看向这里,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就算知道那个人是无罪的,但他已经死了。”

“所以呢?”和也伸出手揪住舞的领子,“死了就可以这样算了吗?那谁来守护勉三的名声?”

“和也。”

四方田企图松开那只手,和也却不放开。

“那小子被诬赖是杀人魔,警察还像是要死无对证似的杀了他。如果不能帮勉三平反冤屈,我没脸面对他。”

舞撇开视线,沉默不语。

镝木庆一果然是被警察杀死的吗?

警方对外公布,由于镝木庆一挥舞菜刀抵抗,他们才开枪的。镝木庆一腹部中弹身亡。

可是,当时他应该已经被压制住了。舞的记忆确实是这样的。

而应该在他胸前的录音笔,警方则说“没有那种东西”。

“和也,放开她。”

沉稳发声的,是坐在舞身旁那位三十岁出头的女性。这位女性在此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说。

女性执起舞的手。

“我叫安藤沙耶香,我跟他生活过一段时间。”

女性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说道。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杀了人。我跟自己说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和他待在一起。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相信他。分开那天,我跟他说‘你有什么过去都没关系’。我打从心底后悔,为什么自己说的是那句话而不是跟他说‘我相信你’。”

啊——舞懂了。那天,镝木庆一说的喜欢的人,一定就是这位女性吧。

“我,必须向他道歉。”

安藤的一滴泪落在舞的手背上溅了开来。

舞静静俯视着那颗水滴。

“安藤小姐是名自由作家,为我们撰写陈诉庆一无罪的报道。此外,她还整理了日本过去的冤狱案件,向世人传达日本的司法是如何一路犯错至今的。”

“我想让大家理解,司法并不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是人审判人,所以会出错。只是,错误必须更正,我们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而奋战。我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他真实的样子,了解真正的他。酒井小姐,你呢?”

“我……”

舞的话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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