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的角色出场顺位很靠后,在大家陆续上场时,他找了个角落习惯性的梳理一会儿要表演的内容。

人物的心理逻辑他基本捋顺了。

因此他的很多表达也更有目标性和支撑力。

又因为哑巴没有台词,所以他的眼神、表情和肢体语言需要特别准确和到位。

他利用手里将近一百点的感悟点,把【肢体语言】和【眼神表达】升级到了D级,剩下的所有全部加到了【面部控制-哀】上,将他升到B级。

按照乐言人物小传里的故事,哑巴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他需要演绎大量悲伤情绪的戏。

随着【面部控制-哀】升级到B级,乐言感觉整个脸部肌肉似乎溶解又重组了一次。

重组后他对整张脸的感知能力加强了,就像是玩游戏里捏脸的感觉一样,想要眉毛上扬1毫米,就能上去1毫米。

他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发现虽然对肌肉的控制力加强了,但只有做哀伤表情时看起来是合理和自然的。

控制面部肌肉做笑和生气等表情,会看起来有些奇怪。

看来【面部控制】还有其他系列等着乐言去发现。

一切准备就绪,乐言小考的第一幕戏开场!

这次表演的所有场景都发生在一个叫‘荣记餐厅’的小饭店内。

饭店的大堂内,谢振元饰演的老板和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在餐厅里忙碌着,乐言饰演的哑巴推门而入,敲了敲桌子,示意这些人给他拿吃的!

女服务员对着乐言翻了一个白眼,看着男服务员说:

“这哑巴真是赖上咱们了啊!饿了就来要饭吃,吃完擦擦屁股就走,比顾客的谱儿还大!”

男服务员的态度没比女服务员好多少,冷笑着说:

“晚上还要来咱们这儿睡觉呢。”

女服务员撇了撇嘴,无奈的说:

“这不就跟那新闻里写的开车撞着个老头,被人讹一辈子一样.咱们老板也是心善,真就管了那么多年。”

“听说从老板他爹那辈儿开始就沾上这个狗皮膏药了.”

两人目光不善的对着乐言品头论足。

乐言坐在餐厅最中央的桌子上,拿着筷子不停的敲,用以提示这些人赶紧给他端吃的来。

一边敲他嘴里还一边呜啦呜啦的说着什么,看两个服务员不理他,他生气的把筷子一扔,站起来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台下的台词老师轻轻点了点头,点评道:

“乐言这个亮相不错,动作表情和人物非常统一,即使不看人物介绍,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把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了解清楚。”

形体老师的重点在肢体语言表达上:

“乐言很喜欢设计小动作,这次设计的也不错,而且你看他的人物形态,真是把那股子混蛋劲儿演出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老邓?这人物可是你写的。”

邓雪峰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应付了一句:

“再看看。”

他要看乐言的细节。

此时台上谢振元将一碗面端到了乐言面前的桌子上。

“您慢慢吃,不够再找我要。”

他突然想到乐言听不到说话声,于是躬着身子跟他比划。

乐言狼吞虎咽的吃面,丝毫不理会旁边的谢振元,嫌谢振元在旁边碍事,他还用胳膊肘往外大力的推了一下他。

谢振元可是‘男主’,那性格肯定是高光高亮的。

他也不生气,拿起纸笔写下了一段话递给乐言。

这次乐言给反应了,他一把接下来,看都看没看上面的字,直接用来擦嘴了。

“老板,你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这哑巴不认识字。”女服务员在旁边插嘴道。

话音刚落,小饭馆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家三口。

谢振元看到来人,热情的迎上去:

“姑姑,姑父,小光你们怎么来了?”

男主的姑姑笑着对他说:

“我们要去县里,路过这儿过来看看你。”

谢振元马上热情的招呼:

“吃饭了吗?我让后厨做几个菜。”

姑姑拦下他: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就来看看你”

她旁边的姑父皱着眉毛说:

“都是自己人!你墨迹个啥嘛?说正事!”

姑姑为难的看着谢振元说:

“小光要去市里上大学了.听说你这里的食客有一个那的老师,我们想让你帮着说点好话。”

这边话没说完,乐言突然把碗摔到地上。

他对着谢振元一阵比划,似乎在表达这面难吃死了!

谢振元又想顾着姑姑一家又想去顾乐言,为难的夹在中间不知要怎么办了。

这时候他姑父站出来,指着乐言说:

“又是你这个哑巴,你咋还在这呢?要吃他们老刘家一辈子?”

剧本里的男主叫刘一元,他的姑姑叫刘春秀。

所以乐言在‘荣记餐厅’蹭吃蹭喝,就是吃他们老刘家的。

乐言虽然听不到,但看姑父的样子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站起来揪住姑父的脖领子作势要扇他。

谢振元赶紧在中间拦着,对乐言大喊:

“王叔叔别动手!”

刘春秀见谢振元控制不住乐言,也过去帮忙。

她掰住乐言的手,嗔怪自己的老公:

“你跟这混蛋置什么气呀?这次不是来找人帮忙的吗!”

谢振元一个人拉不住的乐言,在刘春秀上手后马上松开了姑父。

乐言用食指恶狠狠的指了指他,又对他挥了挥拳头,拍拍屁股走了。

邓雪峰眯着眼睛看走下台的乐言。

乐言这个人物的表层人物色彩很正确,跟他创作时的设想一样。

泼皮无赖,不讲道理,认为荣记餐厅对他的收留是理所应当的。

之后你会怎么延展这个人物的色彩和故事呢?

乐言的第一幕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亮相。

之后的几幕剧情主线是店老板姑姑一家子的故事,再之后属于乐言的主线故事才展现开来。

小饭店内,大堂。

谢振元已经不在店内了。

只有男女两个服务员勾勾搭搭的一边搞对象一边做卫生。

正你侬我侬时,乐言推门而入。

可想而知的结果就是,乐言又遭了一波白眼。

“你觉不觉得,他一进来店里就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这哑巴跟流浪汉差不多,也不洗澡,身上肯定有味。”

“快走吧,那椅子明天早上回来再擦,要不然他躺上也脏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服务员走后,乐言用几把椅子拼成一张床,鞋也不脱,躺上去直接睡了。

刚闭上眼睛,教室里出现砰的一声巨响。

这是同学做出来的声效。

乐言猛地跳起来,用手在身上不停的往下掸东西,之后他对着某个方向怪叫起来,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攥拳,显然很生气。

突然他浑身一抖,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这个时候已经有同学看出来了。

这是饭馆的玻璃被人砸了,玻璃渣弹到了乐言身上,他因此被惊醒了。

乐言怪叫了两声后,往窗户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突然猛地向前一个探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快速跑出来,看到饭店外放了个小娃娃。

这娃娃模拟的是那个弃婴。

刚刚是她的父母用石头砸玻璃,提醒里面的人出来捡她。

乐言在那女婴面前站了一会儿,没有选择抱起来,而是转身回去了。

他再次躺回椅子上,只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几秒钟后他猛地坐起,大家以为他要出去抱那女婴进来,没想到乐言拿起服务员做卫生的抹布,开始擦桌子。

看到这里不单学生们懵了,连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也懵了。

台词老师翻开剧本,这一段邓雪峰只用了简单的一句‘哑巴在餐厅睡觉时捡到了一个弃婴’来描述,没有展开过程。

于是她问旁边的邓雪峰:

“做卫生的目的是?”

和乐言搭过两次戏的邓雪峰太了解乐言的性格了,他绝不会设计无用的细节和剧情。

“他的本心是想去抱那个女婴的,但他又觉得不该管闲事,做卫生分散注意力忘记外面有个孩子。”

“所以他在表现心路历程的变化?”

邓雪峰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台上:

“你看,变化又来了。”

乐言只擦了十几秒就把抹布扔到地上,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又过了几秒,他暴力的扔下扫帚,拿墩布用力的在餐厅里擦了起来。

墩布杆和桌椅板凳相撞产生了扰人心绪的噪音,这似乎在映射乐言内心纷乱复杂的心理活动。

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为什么要去管其他人的死活呢?

噪音戛然而止。

乐言没有像之前那样粗鲁的对待清洁工具,他把墩布规规矩矩的放到刚才拿它的角落。

之后快步走到门外,抱起了那个孩子。

台词老师小声说道:

“这个心理活动变化的过程演的好。”

形体老师摸着额头说:

“把他人物的矛盾拉扯感演出来了,而且这一幕的前后有明显的对比,人物开始变得立体。”

台词老师看向邓雪峰:

“老邓怎么评价?”

邓雪峰似笑非笑的说了句:

“后面会更精彩。”

乐言在邓雪峰心里的地位和其他同学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乐言拿到这个哑巴的角色后,邓雪峰也耗费了很大的精力研究这个人物。

按照剧情设计,哑巴捡到弃婴后会消失一阵子,再出现时被人发现身边带了个孩子,让人起了疑。

剧本里为什么消失和为什么出现的动机留的都是活口,邓雪峰相信乐言不会想要留下一个让人生厌的角色,那么下面的剧情转折,你会怎么处理呢?

你的人物故事会是什么样子?

乐言抱孩子的姿势非常生涩,可以用手忙脚乱来形容。

他把孩子放到餐馆距离他的‘床’最远的位置,轻轻用手指了摸了女孩的脸,下一秒他脸上马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开始四处打量的找东西。

找了一圈后,他拿起一条桌布盖到了女孩的身上。

没错,是桌布

同学们很想吐槽,但又觉得这情景里确实没别的取暖的东西了。

乐言这算是粗中有细的表达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回到椅子那边去睡觉,但这次只躺了两秒他就跳下来,再次回到那女孩的旁边,看表情依然眉头紧皱。

乐言几次伸手想要抱她,手伸出去又马上缩回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着急,开始围着女孩踱步转圈。

这个时候台词老师‘咦’了一声:

“他为什么不敢抱呢?”

形体老师皱眉摇摇头:

“怕抱不好?但这个表达不够准确,他可以抱起来再放下,而不是这样一直不敢抱。”

邓雪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乐言之前的表演很顺畅,也很连贯,动作不拖沓,表达准确到位。

怎么到这里突然表达模糊起来了?

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几人正疑惑间。

乐言着急的躲了一下脚,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

他对着女孩表情凶狠的怪叫了两声,转头向后厨的位置走,一边走他还一边挽袖子。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班里发出无数疑惑的声音。

乐言站在水池前,搓了搓手,打开水龙头。

他小心翼翼的去摸了一下水,立马做出甩手的动作。

乐言再次哇哇怪叫了两声,心一狠把手放进了水里,开始搓洗起来。

他不但洗了手,还洗了胳膊和身上一切**了位置。

洗完之后他已开始打冷颤了,但还是哆哆嗦嗦的走到女孩旁边,轻轻的把她抱了起来。

“天呐!这和前面服务员说的话对上了!”

“服务员说他不洗澡,身上有味道!”

“他是洗干净自己之后才敢去抱那女孩!”

“乐言演的也太细了吧.”在后台的谢振元嘴巴长成O字型。

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做朋友啊?

台词老师咂了咂嘴:

“细节做的真好。”

形体老师也夸赞:

“他的情景模拟做的很到位,摸到热水会摸耳朵,摸到冷水会甩手搓手,刚刚的反应一看就是水太凉了,这也和天气冷、女孩冷对应上了,这么一细想乐言的前后编排都是带着扣的。”

这次没人问邓雪峰,他自己先开口了:

“他一直这样!”

没办法,实在控制不住了。

喜爱溢于言表!

抱起女孩后,乐言脸上的表情从嫌弃到好奇,再到最后的控制不住露出笑容,也完美展现了他对待这个孩子的心理变化。

但是这个笑容没持续多久,他就再次皱起了眉头。

乐言紧张的摸了摸孩子的脸,再次着急的哇哇大叫起来。

顺着刚才的剧情大家不难猜出,怀里的孩子可能是发烧了或者是病了。

乐言在餐厅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最终把她护在衣服里,推门走了出去。

“好!”台词老师拍了一下手,“很完整的表演。”

形体老师低头看剧本:

“乐言还有最后一幕了?哎呀我都没看够,这段剧情演的好。”

班里同学的表演水平有参差。

演的不好的,真想一脚给他们踹下去重新回炉。

像乐言这种演的好的,只有三幕剧情肯本不够看的。

邓雪峰兴奋的不停用手指敲打桌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下一幕了

因为乐言最后一幕的时间发生在剧情故事的几天后。

他这次下台后又走了几个别的同学的剧情。

大概在三十分钟后,乐言的最后一幕开始。

场景依然是小饭店的大堂。

女服务员说:

“老板还是脾气太好了!都招贼了还不报警,要先自己抓,你说他这么想的?”

男服务员一边制作机关一边说:

“还能因为什么?老板怕来偷吃的的是那个哑巴,所以不敢报警。”

“要我说啊,最好就是那个哑巴!你看他平时飞扬跋扈的样子,现在又偷东西,快给他抓起来吧!”

“嘘!小声点,老板来了。”

谢振元满脸愁容的走进店里:

“今晚辛苦大家了,陪我在这抓贼。”

“没事没事!这都是应该的。”

“对对对,我们也是店里的一员嘛!”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藏到了柜台后面。

不多时乐言抱着一个红色的臃肿包裹出现。

他偷偷摸摸的走进来,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后厨。

“举起手来!”

“你被包围了!”

“果然是你!”

男服务员一把抓住乐言的胳膊。

乐言想要还手,但担心怀里的孩子,只有一个手很快很快被制服。

这时店内三人发现,乐言臃肿的包裹里,放着的居然是个孩子。

“王叔叔,你怀里的是?”

“哑巴怎么抱着个孩子?”

“他偷的吧?”

“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谢振元指着孩子比划。

乐言见到谢振元表情马上变得焦急起来,他指了指孩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家看不懂,他就着急的哇哇大叫起来,不停的拍自己的头。

“这哑巴疯了吧?”

“他想说什么?”

谢振元看懂了哑巴想说的话和这孩子有关,他让男服务员放开乐言,耐心的问:

“别着急,这孩子怎么了?”

乐言现在两只手都空了出来,他抓着谢振元的手去摸孩子的脸。

谢振元碰了一下,马上大惊失色起来:

“这孩子发烧了?”

乐言仔细盯着谢振元的嘴看了一会儿,疯狂点头。

谢振元披了件衣服,对女服务员说:

“你们把店关了,我带孩子去看病。”

俩服务员也很着急,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谢振元对乐言比划了几下,大概意思是要抱走这个孩子起看病,但他刚要去抱孩子,乐言就紧张的把孩子护住了。

“我带她去看病。”谢振元一字一句的说。

乐言抱着孩子死死不放手,站在门口作势要和他一起去。

女服务员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要去抢:

“你还想等我们老板给孩子看完病继续抱走吗?这孩子是你哪里偷来的?”

乐言听不到她说的话,一直焦急的看着谢振元。

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还不走?

谢振元有些为难的走到乐言身边,伸手抱向那个孩子:

“王叔叔,这孩子不管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迟早要还给回去的.你别跟着去了。”

他的话很委婉,话里的意思是,万一是你偷的我也不想把你供出去。

你就别再掺合这件事了!

见谢振元和女服务都要抢他怀里的孩子,乐言把孩子高高举起,因为焦急整个脸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他想要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哇哇的奇怪声音。

谢振元和女服务员抢不过他,于是男服务员也加入了进来。

三个人一起用力,乐言很快被人制服住,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孩从自己的怀里被人抱走。

谢振元抱起孩子,向着大门外走。

乐言要去追,被两个服务员挡下。

“你平时蹭吃蹭喝就算了,现在都到偷孩子的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你快点跑吧,这事儿肯定得报警,到时候警察来了你就跑不了了。”

男女服务员一起用力,乐言的力量根本就抵抗不过他们。

见谢振元马上就要出去,乐言突然反方向的往餐厅里面跑,几秒后他抱着两条破桌布出来。

这次再出现时,乐言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悲伤或着急来简单形容了。

他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那是**反应。

两个服务员傻了,不知道要哑巴要干什么。

互看了一眼,终于把哑巴放了过去。

乐言飞速跑过去,小心翼翼的用两块桌布包上已经极其臃肿的包裹。

见到孩子乐言的表情又变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挤出了一个笑容。

之后他擦了擦眼角,认真的对着谢振元说了一句话。

虽然初听还是哑巴习惯性的哇哇怪叫。

但大家仔细辨认了一下,能听出乐言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谢谢老板!”

一个好吃懒做的哑巴,每天在店里混吃混喝觉得理所应当,却在老板要去救治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孩子时,说出了一句感谢的话。

到这里,乐言这次小考的全部表演结束。

台词老师不动声色的抹了一下眼角:

“他把人物孤光演出来了。”

声乐老师叹气道:

“演到这里刚刚好,我特别怕他把这段剧情发展成不顾一切的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就俗套且用力过猛了。”

她们旁边的邓雪峰此时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好吃懒做的哑巴救下了一个孩子。

人们更愿意相信,是这个好吃懒做的哑巴偷了一个孩子。

人们特别愿意相信,这个好吃懒做的哑巴在意的是这个孩子在不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因为关心而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人们只愿喜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

人物小传:哑巴

人物小传:哑巴

我叫王达,但那是我之前的名字。

因为一起事故我双耳失聪,虽然听不见声音了,但通过唇语我大概能看懂他们说的是啥。

我现在的名字叫哑巴。

我是镇里为数不多考上大学的,每次回家探亲时,来我家说亲的人能把门槛踩破。

但我有喜欢的人,是镇上‘荣记餐厅’老板的妹妹刘春秀。

春秀多么好听的名字,她的长相也如名字那样好看。

为了和春秀在一起,大学毕业我放弃了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镇里的一个水产品厂工作。

因为春秀她哥开餐厅,我每次去荣记送鱼虾时都能和春秀聊上几句。

春秀她哥也知道了俺俩的事,他常说妹妹能嫁给我这个大学生是他们老刘家的福气。

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我俩定了亲,就在转年的春天。

从那之后,我每次给荣记送货都会偷着多放点进去,都是自家人了,肯定不能亏了他们。

但每次打上来的鱼和虾是有数量的,我以为老板不会查,没想到他只是不想查。

那天老板突然抽查鱼虾货品的数量,我担心事情败露丢了工作,于是从镇上租了条船去河里打鱼。

我想只要补上就好了呀,也没差多少。

没想到那夜突然下了暴雨,我又没有太多的行船经验,就这么掉下船受了伤。

工作没了耳朵也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但没关系我还有春秀。

那天春秀来看我,她一直哭,我就一直给她擦眼泪。

我想跟她说你别担心,我有文化,我能养活你,咱们这个家还没散。

但我从她的嘴形读出来的话是,王达我们算了吧。

我一定是看错了.

咱俩都订婚了,怎么可能算了呢?

镇里的人最在乎名声了,你都和我订了婚谁还会要你?

我一直抱着这个幻想,告诉自己你看错了,你一定是看错了.

但事实是,春秀她哥把我带到了‘荣记餐厅’,他的口型好像在跟我说,是我们老刘家对不起你,你以后就在这呆着,有我一口吃,就有你一口吃的。

为什么是刘家对不起我?

我不是你们刘家的荣幸吗?

春秀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几年后,我看到她和一个黑瘦的男人拉着手走在一起,身边还跟着个孩子。

那男的我见过,是隔壁镇的,快三十了都没说上媳妇。

我走到春秀面前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但她当我是空气一样,一直和别人说话就是不看我。

我知道她看到我了

我知道!

因为我看懂了她的唇语,她问他哥‘王达怎么在这?你为什么把他放在身边?’

原来春秀一点都不想看到我.

多么可笑啊。

老实人有什么用?

我如果是村里的那些愣小子,你走的时候,会害怕我是不是要去你家报复吧?

上大学又有什么用我还不如隔壁村的光棍。

我好心帮你们刘家又有什么用呢?

好心会有好报吗?

你哥不是说有他一口吃,就有我一口吃吗?

你哥不是说你们刘家对不起我吗?

那我就永远赖在你们刘家!

从那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哑巴,白天游手好闲,晚上回荣记睡觉,饿了就找春秀他哥要吃的。

这是你们老刘家欠我的!

别人以为我是个聋子,听不到他们说话。

是啊,我是听不到,但是我能看到。

我能看到你们忘记了我的名字,见我就喊哑巴。

我能看到你们嫌弃的说,这个人这辈子完了。

我能看到你们和自己的孩子说,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我能看到你们对我的所有恶意。

世界上的坏人那么多,不在乎再多我一个了对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那天我在荣记睡觉时,突然看到门外放着个女娃娃。我见过的坏人太多喽。

肯定是谁家不想要了,把她扔出来了。

但你以为放到饭馆门口她就能活下去吗?

荣记开一天亏一天。

老板换成了个毛头小子,干的比他爹差远了!

他以为我是哑巴,所以说事也不背着我。

我几次从唇语读出,这小子一直想把这间店盘出去呢。

我没有管那个女孩,继续回来睡觉。

但是玻璃破了,这店里太冷了,冷到我怎么睡不着。

我想,那外面的女娃娃也很冷吧?

她看起来才那么小

王达你想这个干啥?

你自己都不知道哪天要饿死了,还管别人!

但这个念头在我脑袋里扎了根,怎么甩也甩不出去

我起来擦桌子想的是那个女娃娃。

我扫地想的是那个女娃娃,我干什么想的都是那个女娃娃!

他妈的,我王达虽然无恶不作,但还没弄出来过人命!

这孩子死外面,这因果不就要记在我的脑袋上了?

我把她抱进来。

看她一直哭,虽然听不见但是心烦,于是放到了距离我最远的地方。

好了,我把你带进来了,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你的事儿了。

但我躺下之后,又回忆起刚才抱她时无意碰到她的包裹,那也太薄了吧?

这爹妈真是太狠心了!

是不是该给盖点什么东西呢?

这破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就用桌布吧。

但是我都用桌布包上了,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凉?小脸凉的吓人!

我想起小时我冷的时候,娘都是把我抱在怀里的。

但是我都几年没洗澡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咋了,也不哭,就那么看着我。

算了算了!

今天就破戒做个好人吧。

我到后厨把身上能洗到的地方都洗了一遍。

这小瘪三的店里居然连热水都没有?!

我洗干净手臂把她抱在怀里,还是小孩好啊,不会对我说恶毒的话,不会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我。

你看,她还对我笑咧!

都多久没人对我笑了?

于是我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脸蛋,但是这一摸可是吓了我一跳!

她咋又烫了?

发烧了??

这屋里玻璃破了,冷风一直往里面灌.

不行,不能呆在这了!

我带着孩子找了个温暖的地方,白天照看她,晚上去荣记拿吃的。

那不是偷,他本来就要管我饭啊!

就这么相处了两天,女孩的病情又反复了。

我是个没工作的哑巴,我没有钱,没办法带她去看病。

我只能去荣记找人

我抱着孩子去到荣记,正巧碰到老板。

老板你快看,这孩子发烧了,再烧下去会烧坏脑袋的!

老板听不懂,我就拿着他的手去摸。

看到他大惊失色的穿衣服,我知道这孩子要得救了!

但是你们为啥要自己带着孩子去?

我不能去跟着看看吗?

我不会添乱的,我就在旁边看着她就行。

他们从我手里抢孩子.我拼尽全力是能留下的,但是我留下她又能干啥?

我什么都没有,不能留她一辈子

现在能做的就是再给她多一点温暖,让她去医院的路上少遭点寒冷。

孩子你我的缘分就到这里啦。

之后他们给这个孩子找了好人家,我去那家看了几次,他们对孩子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要继续过我的生活了。

我叫王达,但这是我之前的名字。

现在我叫哑巴。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